白癜风发病原因有哪些 https://m-mip.39.net/nk/mipso_4603886.html第五章张志冰接到电话的时候,他还在睡觉。他正在出差,前一天晚上才从纽约飞到丹佛。那是年圣诞假期前他最后的一个行程,要赶在年底前签署一家中国公司投资入股一个叫HolyPureEnergy的页岩油公司的各种协议,不然中国外汇管理局的批文年底就要失效了。科罗拉多州遭遇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寒潮,张志冰在机场等了快两天,他的航班才起飞,赶在另一场暴雪前落地了。手机铃声显得如此强硬,仿佛它是这黑暗里唯一的主宰。张志冰不得不接起电话,是一个女人的声音,她管他叫赞先生,美国人几乎都没办法把“张”读正确。请问你是DerekYou的朋友吗?她也没办法读出“于”的音,读成了You。是的,张志冰过了一会才回答到是的,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于冬的名字了。是这样,她继续说到,我是费城Temple医院的,我叫DoloresFaith。张志冰听到Temple的时候,有一瞬间还以为是那种宗教募捐的电话。Dolores继续在电话里说到,医院公共关系部的。给你打电话,是因为You医院就医,但他不方便给您打电话。嗯,她停顿了一下,事实上他现在说话有点困难。他很盼望见到你。他怎么了?张志冰打断了Dolores,对不起,他生病了吗?嗯,是个意外,交通事故。从电话里几乎无法分辨Dolores此刻的情绪,她的声音如此稳定,每一个词都不带着感情,她应该经常处理这种情况,You先生医院来的,他的病情有一些危险,当然现在是在医生可以控制的范围内,还算比较稳定,但你知道有些情况也不好说。对不起,我不能透露太多病人的情况。我还没抽出时间去病房,我只是听York医生说,You先生说你是他的好朋友,Dolores小心翼翼地选择着词语,他很想见到你。Dolores的话里穿插着各种You、Your和York,张志冰听得有些头昏脑胀。有别的人陪着他吗?张志冰刚问出口的时候就后悔了。想到于冬要是听到他问出这个问题,他应该会很难过。没有,据我所知,一个人也没有,Dolores回答到,医生问过他,但他只给了你的号码,过了两秒钟,Dolores突然强调到,不是钱的问题,赞先生,你知道我接手过很多这种案例。You先生的医疗保险是很全的,你不用担心。跟这个没关系,张志冰有些沮丧地回答到,我马上过去,但我在丹佛出差,手上还有一些工作。我最快会坐傍晚的飞机过去,如果有航班的话。到费城,我联系谁?你可以先联系我,Dolores回答到,她给张志冰留了一个电话,如果联系不到我的话,你也可以去住院部的三楼找York医生,JamieYork。张志冰傍晚给机场打了电话,机场所有航班都取消了。他一点也没有犹豫,让酒店给他租了一辆车,他要求有雪地胎,后备箱里要有全套的急救工具,甚至包括车胎防滑链条。送来的是一辆道奇的Durango,送车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金黄头发的小伙子,可能是东欧哪个国家的移民或者是移民的孩子,说一口口音很重的英语。他拿了一堆单子,让张志冰签字。当张志冰问他在费城还车的手续时,他摇摇头,惊讶地说到,不,先生,外面全是暴雪。费城?他的眼睛因为惊讶睁得特别大,太远了,先生,还车费会非常贵的。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到,而且非常不安全。最后他用张志冰的手机,打了电话才问到费城还车处的电话。张志冰开出城的时候,他才发现这可能确实不是一个好的主意。车子像被卷进了滚筒洗衣机,破布一样的雪片在车灯前恐怖地翻滚。他把车里的收音机调到摇滚频道,放大声音,沿着40号公路,往暴雪肆虐几乎看不见的前方开去。张志冰第一次见到于冬是在北大的羽毛球场,就挨着南门的五四球场,那是一个篮球场,但平时都在做羽毛球场用。他并不会打球,但被王敏抓去陪他,他说他也不会打。能多认识点人啊,他对他说到,有好多高校的同志在那里打球。于是他就去了。那是一个寒假刚放完的下午,是个阴天,刮着北京春天那种猛烈的风。来的人并不多,他们都在场上打双打,连王敏都上场了。张志冰坐在场边的地上,球场巨大的和天花板一样高的玻璃窗户都关着,外面昏暗的光线透进来,但场子里并没有开灯。有一个人来晚了,他在张志冰旁边打开背包,就在那里开始换衣服。你怎么没上去打?他边换衣服边问张志冰。我不会,张志冰对他尴尬地笑着。让人惊讶的是,他快速地把上身的衣服都脱掉了,直接在往上面套运动衣。他的身材很棒,张志冰在他换衣服的时候,有点不好意思盯着他看,只好把头转向场地打球的人上面,但他很快又转回到他的身上。我也不会,他对张志冰说到,没事,一块玩玩。他让张志冰跟着他上场。那个人就是于冬。他其实会玩,而且打得很好。他并不介意张志冰真的一点也不会玩。张志冰有六年没有见过于冬了。最开始去美国的那几年一切正常,读完了书,各自都找到了工作。平平淡淡地住在一起生活,跟别的家庭没有什么两样。张志冰总觉得于冬可能知道了他和赵晓东的事情,但实际上他从来没有问过,他连赵晓东的名字也一次也没有提过。所有的变化都是从张志冰妈妈来美国之后发生的。张志冰的妈妈叫吴玉珍,只读完过小学的安徽寿县的女人,靠自己一个人养大了张志冰,并把儿子送到了美国,她赢得了那个小地方所有人的尊重。在他们住在纽约第三年的时候,张志冰把吴玉珍接到美国,刚开始是探望,最后一直都没有走。于冬最开始就拒绝吴玉珍在探望的时候,跟他们住在一起。她可以住酒店啊,他对张志冰说到,我妈妈来的时候也都是住酒店。张志冰说能跟你妈妈比吗?你妈妈多有钱啊,而且我们家里明明有空房间,为什么要让我妈出去住,她会不理解的。况且她都知道我的事情了。于冬就没有再说什么。吴玉珍确实知道张志冰是同志的事情,他大学的时候就跟她出柜。但她其实并不理解,也没有接受,她只是知道了。当吴玉珍在美国看到于冬之后,她知道了两个人的关系,她才终于明白自己儿子真的和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。她接受不了。她花了很长的时间,在各种细枝末节的事情上和于冬做对。她辞退了他们雇的保姆,一个来自匈牙利,一说话脸就红的Vajda,会烧好吃的烩饭。于冬关着门和张志冰大吵了一架。吴玉珍做她的安徽菜,里面放大量的盐,主食是馒头。于冬看着那些菜,一点都没有胃口,他不喜欢吃面食。她检查于冬换洗衣服时发现了餐厅收据,于是挑了吃饭的时候讽刺有人在外面吃独食。于冬抱怨她洗坏了他最贵的衣服,这明明是羊毛的,他拿着他的大衣对张志冰说,怎么能用洗衣机洗呢?在张志冰出差的时候,她都不做于冬的饭,只做自己的饭。我又不是他的老妈子,凭什么做他的饭,她跟张志冰抱怨,而且他又不爱吃我做的饭。最后弄得张志冰每次回家后,都要在车库里深呼吸几次,才能下车。所有的矛盾在吴玉珍检查出乳腺癌后,达到了顶峰,并最终摧毁了这一切。张志冰本来计划准备送吴玉珍回国了,医院帮她做一个体检。结果出来的时候,三个人都吓坏了,他们奇迹般地和好了。但这短暂的和平,随着残酷的治疗过程很快瓦解了。吴玉珍的脾气变得更加难以琢磨。因为得了癌症,她觉得快没有时间了,她拼了命为张志冰介绍女人,让她的儿子能够进入她认为正常而且正确的家庭模式。医院,在亚洲超市(在她还能去买菜的时候),甚至在教堂(只是听别人说那里人多,她就去了,而且后来每周都去),她打听身边所有还没有结婚的华人姑娘,并拼命向她们推荐她的儿子,甚至包括几个去亚洲超市买东西的日本姑娘,她拉着其中一个姑娘的手不让她们走,最后日本姑娘急了,让超市的人去报警。于冬开车载着张志冰母子回家的路上,用英文对张志冰说,你妈妈不搬出去,我就要疯了。张志冰说他会劝劝他妈妈,但最后的结果也不了了之。于冬尽量忍着,他耐心和吴玉珍讲道理,你儿子是同性恋,他不喜欢女的。但他很快就发现,道理根本讲不通。吴玉珍叫他不要害他的儿子。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,你能不能去找别的人?她对着于冬大哭,她说她可以给他下跪。跟她说任何道理,她都是用这个结尾。吴玉珍的病成了她最好的砝码,张志冰只能站在吴玉珍的一边。那些每天都在叮咚作响的电话,有教友的,有癌症病友的,更多是相亲的,有一天让于冬彻底崩溃了,他跟吴玉珍大吵了起来,顾不得那天张志冰还在家里。他们用最恶毒的词语攻击对方。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高。吴玉珍的安徽话夹杂普通话,吵起架来,很有气势。不知道她的哪句话惹毛了于冬,于冬失控了,他高声地吼着,你们一家人都是骗子,还说来三个星期,一来就走不了了。还说你都知道他的事,其实他妈的还当你儿子是个直的。还有你儿子,他的脸可怕地扭曲着,你儿子在我出国的时候,在我的房子里跟一个叫赵晓东的人乱搞,他的牙齿露在嘴唇的外面,咬牙切齿地说到,你得这种病就是报应。吴玉珍安静了下来,她其实没听懂,她望向她的儿子。张志冰全程都没有说话,就像他平时听到他们吵架时一样,他隐形在这个房间里。这时候他站了起来,脸都白了。他走向前去猛地踹了于冬一脚,于冬整个人飞了出去,和餐桌一块倒在了地上。桌子上所有的瓷器,以及它们盛满的吴玉珍仍然坚持在做的菜和馒头,全部都掉在了地上,发出巨大的破碎的声音。于冬站了起来,他用手把自己身上沾的那些菜叶和碎肉拂掉,好的,他咬着牙又说了一遍,好的,他点了点头,仿佛在肯定自己跟什么东西达成了协议。他说完之后,从房间里走了出去。过了几天,他在医院的时候,把自己的东西都搬走了。固定就诊的时间他都知道。钥匙放在餐桌上,没有任何留言。他再也没有回来。吴玉珍的病,后来拖了整整三年。她死的时候,只剩四十几斤的体重,她死死地抓着医生的手,说她儿子没有结婚,她是不会闭眼的。医生听不懂她的话,只是对她说着放松,放松。张志冰在这三年里身心俱疲,他觉得像活了一辈子那么漫长。在这中间,他一次也没有联系过于冬,他所有的时间都被吴玉珍的病和工作占据了,没有一分钟是属于他自己的。吴玉珍死了一年后,当他试图联络于冬的时候,才发现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换掉了。他彻底消失了。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#个上一篇下一篇